「空間和時間裡充滿了豐富的萬物,卻仍然不可能剔除我這個自我。」——泰戈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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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其有幸,能在步入校園之前就將青春預支。
深紅磚牆,凹凸壁面切齊光滑磁磚,現代氣息被安置在古舊的氛圍裡,晝伏夜出,校門口的ATM空間,潛藏的叛逆總在白日趕路而過時歛起光芒。
那時的夜晚還能擰出精力,將時間透支。廿五屆馭墨三城初審。活三的燈亮到校園的燈光熄滅,才被夜巡的教官提醒收拾。將稿件分類、打亂、貼上編號,再裝入紙箱寄信。
校對著電腦螢幕裡的長串編號,時間彷彿泰然地墜入凹陷的空間裡。001、002……快速翻動著,快速的流動的數字反而使思緒慢而清晰。
像是翻著日記,一頁一頁翻回,憶起某天曾張狂地寫下一行字:「上了高中,要參加馭墨。」那時的夜晚是否也如此夜這般清晰?此夜,預支的夢被裝入郵便箱,收拾好文具放回社辦,步入校門。
離開校園,ATM的燈還亮著,一盞突兀的白熾光守張狂的倦意。無人知曉的時候,凹陷的空間與時間裡,還清晰地亮起光芒,張狂而突兀地做著夢。
夜晚走過,在歲月存摺印上一筆無價的青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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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夏的時候,折列藍灰蝶還是一如既往穿梭在操場草坪,操場還沒更新、還沒被圍起來之前。體育課,也一如既往地漫長在靠近游泳池的蠅翼草裡。
很夏的時候,在豔陽下久了反而感覺沁涼。坐在水溝蓋上,我將眼神巡著折列們自顧自地於低空不規則的飛行軌跡,看他們驚慌似的飛行中依稀留存著自信,亂舞,很久後才停佇在蓮子草、飛揚草或長柄菊氾濫的花朵裡。他們總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朵花,細細的腳將花朵踮成屬於自己的小世界。然後,我將靜靜地在一旁注視著他們,直到他們飛行遠離我。
很夏的時候,折列飛不太遠,我的視線卻從未修剪的草叢裡飛向天際。積雲,以無法精準描述的速度膨脹著。濃密著夏天,與天空接壤的毛邊,時間也靜靜地棲在我的身上。看著雲,突然有種它們忽然向我靠近的錯覺。於是本能地向後仰,被草精悍短刺的觸感揭穿了我的不切實際。幾隻折列又緩緩向我的方向飛來,若無其事地偶爾追逐、求偶。
很夏的時候,時間靜靜地棲在這裡。很夏的時候一切躁動著飛行著,折列,沁涼地停下,張望,等待。等待鐘聲響起,等待下課。很夏時的體育課,我也把自己等待成一個小世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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躺在四棟四樓的大陽台。羽毛狀的卷雲懸置在高空,把天空拉高、鋪長、推寬。羽球場裡被重擊而墜落的羽毛也這麼被懸置在半空。
輕輕叼起被打擊過的羽球,就這麼開始了,一天的心情將來回練習在更高更遠更寬的界線裡外。記得前幾次情緒還震顫著,緊緊張張看著來盯緊無數次的傳球,在這個還陌生的場子。只是專注地讓球拍接住球,打回對面。
打擊透過球拍再傳遞至手臂,這樣漸漸熟悉的感覺慢慢上癮,單純地接住、回彈,找到某種節奏。或只是看著場上來回無數的傳接,暗自讚許著。
時有界外。還沒控制好力道地一擊,便將球打出界線之外。輕易地越出界線的嘗試,此刻球躺下,正狡猾地窺視著我的失誤。忽然感到一陣輕鬆。至少嘗試過了。
日子躺在四棟四樓的大陽台懸成一根羽毛。我想像未來的、夢想裡的,陌生的空間與時間裡,我也能專注地回擊著球,界內、界外。不。界線開始模糊,循著某種節奏,輕輕拋起一顆球,向上擊出。良久。良久。像懸停在很高很高的天空上,正狡猾地窺視著過去的我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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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經小心翼翼地拿捏夢想,將心中一股狂熱收納在一角,直到夢在暗夜裡,思緒一串長數字般被記錄下來。曾經體會過的風景現在只靜靜地潛藏在微物與微形的空間裡。微物成為記憶的刺點、微型空間作為記憶的單位:初入校園時便對夜裡守著一盞燈的ATM感到好奇、高二懷著夏天與折列藍灰蝶共度體育課、高三寄生朋友的球拍將羽球懸停在將成為記憶的未來與此刻。
即將離開校園,片刻的永恆、永恆的片刻,被微縮的熱切與期待都隱隱藏著不可剔除的自我。
本文刊於雄中青年vol.129《啟示錄》藍橋離語專欄